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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8月6日

日不落國的14小時(四)─倒數一百七十...嗯...五?公里

走到現在,其實也不是完全沒車經過。走出小鎮範圍不久後,遠遠就聽到兩輛音樂放的老響,飆的老快的車,先彎進河邊,又繼續上路。我沒有伸出姆指,因為根據表像評斷,這些年輕人應該是要去兜風,找樂子,雖然開的快,如果順路,可以飛快到達目的地,但不能忽略可能的風險,所以還是選擇不打擾。

背包旅行與減法練習

其他為數不多的順向車,多是拖著露營車的遊客,這類型的車,通常不會停下,因為許多是家庭出遊,或伴侶,但他們的共通點,就是「空間不足」,人多,或東西多。人還真是奇妙的動物,空間越多,反而空間越不夠。一個背包可以旅行,一輛車加拖車也是種旅行方式。

一個人背包旅行的好處之一,即這是個練習實踐「身無長物」的好機會。你要為你想帶的東西負責,所有的東西都終將落在自己肩上。若貪心了,馬上就會嘗到後果。

在疼痛包圍之下,我下意識的在腦海裡反覆掃描肩上背包的內容物,回想著「我是不是貪心了?」
  • 一頂借來的三人帳,體積大,但不算太重,當然,單人帳會更輕巧。
  • 一顆可以耐到-11.5度不會出人命的睡袋,一公斤半,靠北露營非常需要。
  • 一張瑜伽墊,體積大,也比一般露營的隔溫墊重,但為了省錢,將就將就。
  • 一台筆電,重,重,重。從旅行的第六天起就再沒用過,生財工具,咬牙背下去。
  • 一條發熱褲,一條排汗運動褲,非常有用又輕巧,沒得嫌。
  • 兩件短袖上衣,兩件短袖ㄒ恤,兩件發熱排汗衣,短袖上衣也許貪心了一件。
  • 四雙一有機會就得拿出來曬太陽,透風,反覆穿了又穿的襪子,我感謝它們!
  • 四條一有機會就要洗的內褲,現在的狀態,就不需深入討論了。
  • 三件內衣,其中兩件瘋狂交換穿,輪流透風沒洗過,第三件貪心了。
  • 一件fleece外套,一件保暖夾克,一頂防風毛帽,一雙臨時抱佛腳買的手套,都是靠北必需品,無法割捨啊。
  • 一套雨衣雨褲,防風防雨,實用,買的時候遇到半價優惠,愛不釋手!
  • 一雙夾腳拖,冷時搭配襪子,熱時獨自上場,露營逛街良伴。
  • 兩本書,一本口袋英瑞字典,一本小筆記本,一枝多芯筆,第二本書也許有點貪心了,但沒事做時有不同的書可選擇真的很好。
  • 從瑞典帶來的糧食:早餐玉米片,美樂沖泡包,餅乾,沖泡飯,茶包。在挪威撿來的一條麵包和一顆蘋果,買來的一包培根零食。水。加上餐具,玻璃便當盒(泡飯裝香蕉兩相宜),塑膠保鮮盒,保溫瓶一只。(其實在旅途中很幸運得到許多人的餵養,所以糧食到現在還有,而且是必須加速消化不然又要帶回家的狀態)茶包有點多心了,玉米片也吃沒有預期的多,玻璃便當盒很好用,但重量與空間方面可以繼續改進,缺角的塑膠保鮮盒本來打算用過就要扔,但捨不得就帶著了,裝餅乾剛好。
  • 雜七雜八盥洗用品,一包濕紙巾(搭配自然成分卸妝油,是無法洗澡時的好朋友),一團洗衣塊,超小超吸水毛巾一條。因為沒有洗衣機,洗衣塊輕易的就被肥皂取代。
  • 為了登山而準備的一雙厚襪子、一件排汗衣、一件運動內衣、一盒火柴。但照這情況看來是沒時間去登山了...
  • 旅行中增加的紀念品:孝親用馴鹿肉乾與正港北海鱈魚乾,明信片、郵票、地圖、城市簡介(能不拿就不拿,能扔盡量扔),一頂在旅途最靠北的小島得到的手作毛帽。
檢查了一輪,的確有很多可調整之處。人嗎,要不就有錢到嚇死人,什麼輕便設備都買齊全,不然就是窮到什麼都沒得貪心沒得背,像這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,就只好把所有的karma背上肩。人家說擁有的東西越少,心靈越富足,我想大概得透過這樣的訓練才能稍微理解「身無長物,心無罣礙」的感覺吧。

搭便車與乞討的藝術

走到現在,水不敢多喝,沿路上沒有遇見廁所,也不知道下次可以加水的地方在哪,只好一小口一小口的,好險是靠北的天氣,不然我的旅途會更加艱難。路邊偶爾出現的停車處是我休息的好地方,我通常會在那裡多停留一下,因為這個空間也很方便駕駛們停下載我,但通常這些盤算和計劃不太適用於搭便車這種很隨機的活動,這種同理心就當作可以稍稍增加成功率的自我安慰吧。

除此之外,因為自覺形象邋遢,為了給駕駛朋友們一個「她不是神經病」的好印象,每當有車經過時,總會把網帽摘下,頭髮整理好,撥撥瀏海,推推眼鏡,拋下不知到底多少天沒洗過澡的汙穢,端出「全世界我最香我最乾淨」的自信,把手伸出去,搭配一個「世界真美好,人生有希望」的微笑,然後用左手時不時輕揮蚊子陣,優雅的營造一種「蚊子很多,請考慮搭救我」的氛圍。

如何在有求於人時,還能記得同理心,保持不卑不亢,天助自助的優雅態度,是搭便車─與乞討─的藝術。

瑞北終究不是泰北

天漸漸又亮了一點,經過的車子也頻繁了一些,走到現在只遇見一輛卡車,聽到轟隆響的車聲還以為天使又降臨了,但轉過頭一看,原來是挪威郵政的聯結車,私人公司卡車都不能隨便載客了,何況是公家機關,只好微笑道別。

記得那班六點四十五的巴士嗎?我為自己設定好的後路。時間越來越接近,我怎麼也走不到下個站牌,所以索性在路邊停車的休息處停下,等待公車經過,伸手試試運氣,也許在鄉間地方,像泰北,巴士有隨招隨停的彈性,在挪威我也見識過這種彈性,就暫且把拉普蘭當泰北。看看手錶,巴士也差不多要出發了,我想知道目前為止,到底走了多遠,心裡偷偷希望可以至少過個七八九十分鐘再出現,如果我的「普天之下皆鄉下」策略無法讓我搭上車,也不會太絕望。

坐在地上,蚊子又成群的降落,啃著餅乾,我跟牠們和平共處。只是一但發現有能過咬穿層層衣物的成員,我就會毫不猶豫的把牠們殺了,而且一定要殺透。這麼好的基因怎麼可以留下危害人間呢?

六點四十五過五分,遠遠就聽到大車接近的聲音,轉頭一看,果然是巴士,「啊,原來才走了開車五分鐘就能到的距離」,但沒時間沮喪了,我很快很積極的揮起手,希望拉普蘭的司機可以看懂我的策略。

當巴士毫無減速的經過身旁時,我隱隱約約看到司機臉上的表情,「這人哪裡有問題?」的表情。

好吧,瑞北真的不是泰北。

有時候這種彈性專屬當地人。雖然更有人情味,但不覺得嗎?有時在鄉下地方「他我」的區別反而更大。

向前推進二十公里

我的後路徹底斷了,現在只有繼續往前走,繼續相信。反正最糟最糟就是想辦法找到下個站牌,過一夜,隔天再搭那班巴士,但我真心期望可以不要啟用這個下下策。

七點一到,路上車子多了一些,「大家起床上班囉」,終於讓我等到「白天」了,但實在沒力氣分給表達興奮,就平常心繼續向前吧。

就在我偷偷計算到底走了多遠,腦袋開始準備打結之時,有兩輛車開過來,前面那輛是台接著拖車的紅色小轎車,駕駛是個約莫五十幾的男性,我伸出姆指,他面無表情,加速而去。「好吧,看看後面這輛會不會停」我又伸出姆指,不抱太大希望。

方向燈,久違了的右轉方向燈,在將近六個小時之後,我們終於又見面了,我努力打起精神,走向這輛已經停下的車,心情輕快,但動作實在無法配合。

「妳要去哪裡?我要到前面二十公里的地方工作,要不要載你一程?」

「我去基努那,二十公里?」別說二十公里了,兩公里都拜託請載我,畢竟是個過去將近六個小時才前進了五公里左右的人。

「對,大約二十公里。」

「好啊,感謝你,拜託了!」

後座的車門一開,我看到很多清潔用品,其實窗戶拉下時就已經聞到,但想不到有這麼多。

「我整理一下。」駕駛先生胖胖的,戴個眼鏡,很客氣的下車幫我喬位置放背包。

「太感謝了。」

「哇,滿重的喔。」

「是啊,像裝了一個小孩在裡面一樣。」還有點力氣開玩笑。

坐上車之後,終於坐在沒有蚊子又溫暖的環境,還有人陪聊天,我簡直感動的快哭了,我終於往前移動了,總覺得這段旅程有點像「野蠻遊戲」那部電影,到底要經過多少曲折才能往前移動一小步啊。

原來他每週有三天會從這裡經過到二十公里外的垃圾收集站工作,我還真幸運,遇到其中一天。他要去巡收集站有沒有髒亂,先要用有GPS功能的相機把整理前的情況拍下來,整理好再拍成果傳回公司。他說這個工作不會太忙,通常很快就能結束。他還有其他兼職,也算是忙碌。

「妳怎麼會跑來這邊?」

我又原原本本的把我的行程解釋了一遍。

「啊妳這樣搭便車不會怕喔?一個女生。」

你沒問,我還真的沒想過這問題,「嗯,不會啊,我覺得人都很好。」我很直覺的回答他,沒多想。

但搭便車真的就是個隨機遊戲,你們得同時在同一個地點出現,也必須旅遊者伸出手,駕駛願意載,要有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巧妙搭配,我才能坐在某人的車裡,了解一小段有關彼此生命的故事,花一小段時間互相陪伴。這是你情我願的隨機遊戲,如果你願意停下來,表示你願意跟我分享一小段故事和時間,並且幫我一個小忙,這是件很美好的事,我真的沒想過要害怕。

「喔,這邊跟東京很不一樣吧?人很少。」天哪,他顯然是把我行程裡的地名聽錯了,還是我又說錯那個拗口的芬蘭地名了?

但我有點懶得解釋,反正小時候去過東京,日劇也看了不少,「對啊,東京很可怕的,人山人海,跟這裡天差地遠。」

他似乎很滿意我的回應,「哈哈哈,你知道嗎?我的村子裡只有三戶人家。」

這還能叫做「村子」嗎?老大?「什麼?三戶?所以你還是有鄰居的嗎。」喔,累雖累,還是要有幽默感。

「對,但其中兩戶是我家人,我們跟鄰居離了五六公里,村子裡的八個人,我們就占了六個。」

這就是靠北的村子,這種規模就可以稱為「村子」,所以公車一天一班,非常合理。北歐地廣人稀,就算在人口比較密集的南部,在鄉村生活沒有自家車的話,也像沒有腳一樣,這點跟我聽說的美國到是很像。在我住的韋克舍鄰近鄉村的房價和地價都比城裡便宜得多,而且環境優美,非常寧靜,但在鄉下居住得考慮交通的開銷。

「這裡有很多薩米人嗎?」這次我打算不聊麋鹿,聊聊人。

「對啊,我們這裡都講薩米語和芬蘭語,瑞典語只在學校用,我的瑞典語不太好。」

「哇,跟我一樣!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瑞典人瑞典語不好。」

「對啊,我媽是芬蘭人,我爸在家從來不說薩米語以外的話,這是我們的文化。芬蘭語很不一樣的,跟薩米語有點像。」

還隨隨便便讓我在路上遇到一個hardcore家庭出身的薩米人,瑞典人不說瑞典話,這新鮮。

其實我們在認識歐洲時,常常都會覺得歐洲的文化是很同質的,但其實如果仔細的去看,就算是在說相同語言的奧地利和德國,都有各自獨特的文化。我們在認識一個國家時,也常常用刻板印象套用在整個國家,但其實這種先入為主的印象,往往會阻礙了我們對一個國家或地方的深入了解,例如,如果我們把威尼斯、羅馬的印象套用於整個義大利,就會忽略其實義大利北部與南部就像是兩個國家。我遇過幾位義大利語很差的北義人,他們的母語是德語,也遇過母語是瑞典語的芬蘭人,因為語言的關係,在芬蘭受到歧視。歐洲看似同質但卻很異質,這是歐洲大陸的迷人之處。

他還是一直以為我是東京來的,我還是一直沒有解釋,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問,其實有點不禮貌,但短暫相遇,有時候把回憶和感謝放心上,也許比為了禮貌問了名字,卻又遺忘,更加有意義吧。

二十公里很快的就到了,我還對舒適的環境有點依依不捨,還是得說再見。

「工作加油,非常感謝你,祝你有美好的一天。」

我背著背包離開的時候,他已經拿著相機下車,開始一天的工作。

太好了,又靠近目的地二十公里了,不斷遇到好心人真的是支持我繼續上路的動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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